东汉的品题人物!

2023-01-08

谁有这方面的书籍资料的,请分享一下。不胜感激!~ “人物”一辞含义的变化意味深长。它揭示出了东汉以来人物品评衰落的又一原因。汉魏以来,某一家族在社会上的地位主要是取决于这个家族出了多少名士,而名士头衔的获得离不开士林的品评、承认。南朝恰好相反,当门*理*确立以后,是家族地位决定着士人的地位。因此,对“人物”的关注,不再是对其业绩的关注,而是对其血缘、婚宦的关注。与此相适应,选举更多地要依赖于谱牒。《陈书》卷三○《陆琼传》:“迁吏部尚书,著作如故。琼详练谱牒,雅鉴人伦。”《南齐书》卷四二《王晏传》:“上欲以高宗代晏领选,手敕问之。晏启曰:‘鸾清干有余,然不谙百氏,恐不可居此职。’上乃止。”《金楼子·戒子篇》云:“谱牒所以别贵贱,明是非,尤亦留意。或复中表亲疏,或复通塞升降,百世衣冠,不可不悉。”士人的地位既然只能由家族的地位来决定,而不可能在士林的品评中获得,人物品评的风气以及与之相伴的、详载士人事迹的杂传自然会因其无用而日趋衰微。从杂传到谱牒,从活跃的人物品评到凝固的门阀制度,历史两端形成了有趣的对比。东汉以来士人群体在政治上、社会上的显著发展本是以后门阀士族形成的历史起点,但门阀士族一旦发展到凝固的阶段,没有强大家族背景的普通士人反而不受重视了。

综上所述,东汉以来人物品评风气的出现是杂传大量涌现的历史原因。这一风气的渐衰主要不在于中正制度,也不在于士人对抽象理论的探讨,而是在于南朝皇权的振兴与门阀士族的凝固化。人物品评风气的衰落最终导致了杂传的减少。杂传既然是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,所以不能将其理解为史学学术发展过程中必定要出现的、合乎逻辑的一章。但是,这些书也并不是没有在史学史上留下痕迹。譬如家传,就给正史以明显的影响。南朝何法盛著《晋中兴书》, 径以家族为单位,如《琅邪王氏录》、《颍川庾氏录》等,唐初李延寿修《南史》、《北史》也采取了类似的编纂方式。不过从长过程看,这并非史学发展的方向。
三国时代是一个俊才云蒸的时代。为了在鼎足之际增强国力,拓展疆土,各国统治者竭力网罗人才。选拔人才的实际需要,促使人物品藻的风气更加盛行。

(一)吴国与蜀国的人物品藻

吴国长于人伦识鉴的名士有很多。顾劭与孙和都是这方面的专家。《三国志》卷五二《顾劭传》说顾劭“博览书传,好乐人伦”,卷五九《吴主五子传·孙和》裴松之注引《吴书》说孙和“精识聪敏,尊敬师傅,爱好人物”,“讲校经义,综察是非,及访咨朝臣,考绩行能,以知优劣,各有条贯”。在当时人看来,“爱好人物”是一件美事,唯大雅君子方能为之。《三国志》卷四八《三嗣主传·孙休》裴松之注引《襄阳记》:

(李)衡字叔平,本襄阳卒家子也,汉末入吴为武昌庶民。闻羊衜有人物之鉴,往干之,衜曰:“多事之世,尚书剧曹郎才也。”……

同书卷五二《步骘传》裴松之注引《吴书》:

(李肃)少以才闻,善论议,臧否得中,甄奇录异,荐述后进,题目品藻,曲有条贯,众人以此服之。(孙)权擢以为[选曹尚书],选举号为得才。

可见李肃也是以善于题目和品鉴人才升任选官的。同书卷五七《虞翻传》裴松之注引《会稽典录》:

……(虞忠)贞固干事,好识人物,造吴郡陆机于童齓之年,称上虞魏迁于无名之初,终皆远致,为著闻之士。……

当时留意人才者还有谢渊,他“举孝廉,稍迁至建武将军,虽在戎旅,犹垂意人物”;经过他的品评,使遭受“门庭之谤”的骆秀“终为显士”(《三国志》卷五八《陆逊传》裴松之注引《会稽典录》)。时人品藻既多,则须形诸文字。魏黄初二年(221),孙权立孙登为皇太子,以诸葛恪为左辅,张休为右弼,顾谭为辅正,陈表为翼正都尉,此即所谓“四友”,而羊衜等皆为宾客。于是东宫号为多士。有一位名叫胡综的侍中,撰写了《宾友目》。《三国志》卷五九《吴主五子传·孙登》裴松之注引《江表传》:

登使侍中胡综作《宾友目》曰:“英才卓越,超逾伦匹,则诸葛恪。精识时机,达幽究微,则顾谭。凝辨宏达,言能释结,则谢景。究学甄微,游、夏同科,则范慎。”……

此目品评了四位人物,多有溢美之辞。于是,“(羊)衜乃私驳综曰:‘元逊才而疏,子嘿精而狠,叔发辨而浮,孝敬深而狭。’所言皆有指趣。而衜卒以此言见咎,不为恪等所亲。后四人皆败,吴人谓衜之言有征。”(同上)胡综只说四人之美,而不言其缺点,羊衜则美、丑并论,而且十分准确,所以终能见称于人。像胡综《宾友目》一类的品藻文章,当时肯定有很多,可惜我们现在很少能看到了。

三国时代的江东,清议之风犹存。如沈友即以清议峻厉闻名。《三国志》卷四七《吴主传》裴松之注引《吴录》:

……(孙)权以礼聘,(沈友)既至,论王霸之略,当时之务,权敛容敬焉。陈荆州宜并之计,纳之。正色立朝,清议峻厉,为庸臣所谮,诬以谋反。……

同书卷四八《三嗣主传·孙皓》裴松之注亦引《吴录》曰:

(张)悌少知名,及处大任,希合时趣,将护左右,清论讥之。

张悌以不合时人的趣味受到清议者的讥刺。当时有一个名叫暨艳的人好为清议。《三国志》卷五七《张温传》:

艳字子休,亦吴郡人也,温引致之,以为选曹郎,至尚书。艳性狷厉,好为清议,见时郎署混浊淆杂,多非其人,欲臧否区别,贤愚异贯。弹射百僚,核选三署,率皆贬高就下,降损数等,其守故者十未能一,其居位贪鄙,志节污卑者,皆以为军吏,置营府以处之。而怨愤之声积,浸润之谮行矣。……

可见暨艳是东吴比较突出的清议者。但总的说来,江东的清议之风已归于寝迹,清议所取得的社会效果也并不理想,清议家的结局也大都很悲惨(如暨艳最后自杀,关于此事,可参看田余庆先生《暨艳案及相关问题》一文)。

值得注意的是虞翻和朱育二人对古今人物的评论。“虞翻字仲翔,会稽余姚人也,太守王朗命为功曹”(《三国志·虞翻传》)。传下裴松之注引《会稽典录》:
孙亮时,有山阴朱育,……。仕郡门下书佐。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,言次,问:“太守昔闻朱颍川问士于郑召公,韩吴郡问士于刘圣博,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,尝见郑、刘二答而未睹仲翔对也。钦闻国贤,思睹盛美有日矣,书佐宁志之乎?”朱育对曰:“往过习之。昔初平末年,王府君以渊妙之才,超迁临郡,思贤嘉善,乐采名俊,……

“初平”为汉献帝刘协年号(190~193),“初平末年”是指公元193年,王府君即是会稽太守王朗。“往过习之”一语,说明朱育对王朗和虞翻的问对非常熟悉,当时可能有关于此事的文字记录。下面是朱育的追述:

(王府君)问功曹虞翻曰:“闻玉出昆山,珠生南海,远方异域,各生珍宝。且曾闻士人叹美贵邦,旧多英俊,徒以远于京畿,含香未越耳。功曹雅好博古,宁识其人邪?”翻对曰:“夫会稽上应牵牛之宿,下当少阳之位,东渐巨海,西通五湖,南畅无垠,北渚浙江,南山攸居,实为州镇,昔禹会群臣,因以命之。山有金木鸟兽之殷,水有鱼盐珠蚌之饶,海岳精液,善生俊异,是以忠臣继踵,孝子连闾,下及贤女,靡不育焉。”

虞翻描述了会稽一带的山川形胜、土地物产以及地理位置,言辞优美动听。然后,虞翻又评论了二十一位汉代人物,详述其足以为故乡增辉的昭昭业迹:

王府君笑曰:“地势然矣,士女之名可悉闻乎?”翻对曰:“不敢及远,略言其近者耳。往者孝子句章董黯,尽心色养,丧致其哀,单身林野,鸟兽归怀,怨亲之辱,白日报雠,海内闻名,昭然光著。太中大夫山阴陈嚣,渔则化盗,居则让邻,感侵退藩,遂成义里,摄养车妪,行足厉俗,自扬子云等上书荐之,粲然传世。太尉山阴郑公,清亮质直,不畏强御。鲁相山阴钟离意,禀殊特之姿,孝家忠朝,宰县相国,所在遗惠,故取养有君子之謩,鲁国有丹书之信。及陈宫、费齐皆上契天心,功德治状,记在汉籍。有道山阴赵晔,征士上虞王充,各洪才渊懿,学究道源,著书垂藻,络绎百篇,释经传之宿疑,解当世之盘结,或上穷阴阳之奥秘,下摅人情之归极。交阯刺史上虞綦毋俊,拔济一郡,让爵土之封。决曹掾上虞孟英,三世死义。主簿句章梁宏,功曹史余姚驷勋,主簿句章郑云,皆敦终始之义,引罪免居。门下督盗贼余姚伍隆,鄮主簿任光,章安小吏黄他,身当白刃,济君于难。扬州从事句章王修,委身授命,垂声来世。河内太守上虞魏少英,遭世屯蹇,忘家忧国,列在八俊,为世英彦。尚书乌伤杨乔,桓帝妻以公主,辞疾不纳。近故太尉上虞朱公,天姿聪亮,钦明神武,策无失谟,征无疑虑,是以天下义兵,思以为首。上虞女子曹娥,父溺江流,投水而死,立石碑纪,炳然著显。”

此后,虞翻又举出家乡上世的四位贤人,以为他们胜过巢父和许由这两位传说中的高士:

王府君曰:“是既然矣,颍川有巢、许之逸轨,吴有太伯之三让,贵郡虽士人纷纭,于此足矣。”翻对曰:“故先言其近者耳,若乃引上世之事,及抗节之士,亦有其人。昔赵王翳让位,逃于巫山之穴,越人薰而出之,斯非太伯之俦邪?且太伯外来之君,非其地人也。若以外来言之,则大禹亦巡于此而葬之矣。鄞大里黄公,挈己暴秦之世,高祖即阼,不能一致,惠帝恭让,出则济难。征士余姚严遵,王莽数聘,抗节不行,光武中兴,然后俯就,矫手不拜,志陵云日。皆著于传籍,较然彰明,岂如巢、许,流俗遗谭,不见经传者哉?”王府君笑曰:“善哉话言也!贤矣,非君不著。太守未之前闻也。”

最后,朱育评论了本朝的十四位人物:

濮阳府君曰:“御史(子烨案:指虞翻)所云,既闻其人,亚斯已下,书佐宁识之乎? ”育曰:“瞻仰景行,敢不识之?近者太守上虞陈业,挈身清行,志怀霜雪,贞亮之信,同操柳下,遭汉中微,委官弃禄,遁迹黟歙,以求其志,高邈妙踪,天下所闻,故[桓文林]遗之尺牍之书,比竟三高。其聪明大略,忠直謇谔,则侍御史余姚虞翻、偏将军乌伤骆统。其渊懿纯德,则太子少傅山阴阚泽,学通行茂,作帝师儒。其雄姿武毅,立功当世,则后将军贺齐,勋成绩著。其探极秘术,言合神明,则太史令上虞吴范。其文章之士,立言粲盛,则御史中丞句章任奕,鄱阳太守章安虞翔,各驰文檄,晔若春荣。处士[鄮]卢叙,弟犯公宪,自杀乞代。吴宁斯敦、山阴祁庚、上虞樊正,咸代父死罪。其女则松阳柳朱、永宁[翟素],或一醮守节,丧身不顾,或遭寇劫贼,死不亏行。皆近世之事,尚在耳目。”府君曰:“皆海内之英也。……。”……
像这样比较集中的规模比较大的人物品评,在汉末、三国时期非常罕见。从虞翻到朱育,显示了江东地区品评人物的文化传统。这一传统是与当时士人的地望意识和家乡观念密切相关的。认识这种传统,无疑有助于我们对当时的文化进行地方性与区域性的考察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三国时代人才的殿堂,是由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杰地灵共同构建的。

蜀国庞统和司马徽比较善于品论人物。《三国志》卷三七《庞统传》:

庞统字士元,襄阳人也。少时朴钝,未有识者。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,统弱冠往见徽,徽采桑于树上,坐统在树下,共语自昼至夜。徽甚异之,称统当为南州士人之冠冕,由是渐显。后郡命为功曹。

从这段记载来看,司马徽的资格显然更老一些,因为庞统是经他品评之后方显名于世的。司马徽评论庞统,时在东汉末年(参见本书页75),但因庞统后来服务于西蜀,所以我们放在这里对他进行讨论。《三国志》本传又云:

……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,因领南郡太守。瑜卒,统送丧至吴,吴人多闻其名。及当西还,并会昌门,陆绩、顾劭、全琮皆往。统曰:“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,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。”谓全琮曰:“卿好施慕名,有似汝南樊子昭。虽智力不多,亦一时之佳也。”……

在对陆、顾二人的评论中,庞统以“驽马”、“驽牛”这两个喻词来称扬他们,其含意不甚明了,所以当时的人便发出了疑问。在此文之下,裴松之注引张勃《吴录》曰:

或问统曰:“如所目,陆子为胜乎? ”统曰:“驽马虽精,所致一人耳。驽牛一日行三十里,所致岂一人之重哉! ”

显然,他认为顾劭更胜一筹,其着眼点还是在于实用的价值。《吴录》又云:“劭就统宿,语,因问:‘卿名知人,吾与卿孰愈?’统曰:‘陶冶世俗,甄综人物,吾不及卿;论帝王之秘策,揽倚伏之要最,吾似有一日之长。’劭安其言而亲之。”庞统本长于人物品鉴,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特长,他认为自己在政治方面的才能较为突出。事实也的确如此。

顾劭和许靖也以“好乐人伦”闻名。《世说新语·品藻》三刘孝标注引《吴志》曰:

劭好乐人伦,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事,往来相见,或讽议而去,或结友而别,风声流闻,远近称之。

又《三国志·许靖传》:

靖虽年逾七十,爱乐人物,诱纳后进,清谈不倦。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。

可见当时位望高者皆乐于以人伦鉴识自任。

(二)曹魏的人物品藻

魏国品评人物的风气很盛,这也主要是由于选拔人才的实际需要。在人物品藻方面,汉人推重道德。《三国志》卷一《武帝纪》裴松之注引司马彪《续汉书》曰:

(曹)腾父节,字元伟,素以仁厚称。邻人有亡豕者,与节豕相类,诣门认之,节不与争;后所亡豕自还其家,豕主人大惭,送所认豕,并辞谢节,节笑而受之。由是乡党贵叹焉。

这说明汉时乡党之毁誉,主要取决于个人的品行。汉末天下大乱,军伐混战,各霸一方,为争取人才以为己用,则不得不对传统的择士标准加以变通。建安十九年(214)十二月,曹操发布《敕有司取士毋废偏短令》:

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,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。陈平岂笃行,苏秦岂守信邪?而陈平定汉业,苏秦济弱燕。由此言之,士有偏短,庸可废乎!有司明思此义,则士无遗滞,官无废业矣。(《三国志》卷一《武帝纪》)

而类似的《求贤令》曹操曾经发布多次。所以,荀彧“取士不以一揆,戏志才、郭嘉等有负俗之讥,杜畿简傲少文,皆以智策举之,终各显名”(《三国志》卷一0《荀彧传》裴松之注引《彧别传》),深受曹操的褒奖。而至曹丕称帝,魏国建立,其时对人才之急需并不亚于乃父之时,但因大局已定,急需治理国家的人才,所以对士人的品行问题又开始重视起来,于是立九品官人之法。《三国志》卷二二《陈群传》:

文帝在东宫,深敬器焉,待以交友之礼,常叹曰:“自吾有回,门人日以亲。”及即王位,封群昌武亭侯,徙为尚书。制九品官人之法,群所建也。
据此,九品官人法是由陈群制定,经魏文帝批准后实行的。案《晋书》卷四六《李重传》:

……后为始平王文学,上疏陈九品曰:“先王议制,以时因革,因革之理,唯变所适。九品始于丧乱,军中之政,诚非经国不刊之法也。……”

据此,可知九品官人法本来由曹操草创于军中,不过是一种临时性的选官取士方法,陈群可能对此进行了一番改造。这种选官方法,主要依据大、小中正对人物的评价来确定其品位的高下,而中正们引为定品依据的,主要是乡间豪绅对人物的品行和道德方面的意见。因之,品行问题受到了当权者的重视。曹丕说“选举莫取有名,名如画地作饼,不可啖也”(《三国志》卷二二《卢毓传》),这说明他看到了汉代察举制度的弊端。因此,“毓于人及选举,先举性行,而后言才”,认为“才所以为善也,故大才成大善,小才成小善”(同上)。夏侯玄也认为:“夫孝行著于家门,岂不忠恪于在官乎?仁恕称于九族,岂不达于为政乎?义断行于乡党,岂不堪于事任乎?三者之类,取于中正,虽不处其官名,斯任官可知矣。”(《三国志》卷九《夏侯尚传》附《夏侯玄传》)这样,曹丕时代由魏武帝之轻德重才又转为先德后才,从而回归到汉人取士的标准上去了。

曹魏时代长于品评人物者极多。曹植论说古来圣贤之差异,可视为班固《汉书·古今人表》之余绪。《三国志·王粲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略》:

……(曹植)与(邯郸)淳评说混元造化之端,品物区别之意,然后论羲皇以来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,……

子建慷慨磊落,意气奔涌,纵论古代圣贤、名臣、烈士的差别,实际上就是班固九品论人之意。或许他的论述和评价更为细致,可惜我们今天无从得知了。广陵太守陈登也长于论士。《三国志》卷二二《陈矫传》:

太守陈登请为功曹,使矫诣许,谓曰:“许下论议,待吾不足;足下相为观察,还以见诲。”矫还曰:“闻远近之论,颇谓明府骄而自矜。”登曰:“夫闺门雍穆,有德有行,吾敬陈元方兄弟;渊清玉絜,有礼有法,吾敬华子鱼;清修疾恶,有识有义,吾敬赵元达;博闻强记,奇逸卓荦,吾敬孔文举;雄姿杰出,有王霸之略,吾敬刘玄德:所敬如此,何骄之有!余子琐琐,亦焉足录哉?”……

陈登既有知人之鉴,又有自知之明,所论颇为确当。当时著名的占卜学家管辂亦长于识人,虽不无神秘色彩,却往往切中要害。《三国志》卷二九《方技传·管辂》裴松之注引《辂别传》曰:

舅夏大夫问辂:“前见何、邓之日,为已有凶气未也?”辂言:“与祸人共会,然后知神明交错;与吉人相近,又知圣贤求精之妙。夫邓之行步,则筋不束骨,脉不制肉,起立倾倚,若无手足,谓之鬼躁。何之视候,则魂不守宅,血不华色,精爽烟浮,容若槁木,谓之鬼幽。故鬼躁者为风所收,鬼幽者为火所烧,自然之符,不可以蔽也。”辂后因得休,裴使君问:“何平叔一代才名,其实何如?”辂曰:“其才若盆盎之水,所见者清,所不见者浊。神在广博,志不务学,弗能成才。欲以盆盎之水,求一山之形,形不可得,则智由此惑。故说老、庄则巧而多华,说《易》生义则美而多伪;华则道浮,伪则神虚;得上才则浅而流绝,得中才则游精而独出,辂以为少功之才也。”

管辂确实发现了何晏、邓飏这两位大名士的本质特点,他的看法都被后来发生的事件证实了。其实何晏也喜欢品人论士,但自视甚高,常常以为别人不如自己。《三国志》卷九《曹爽传》附《何晏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氏春秋》:

初,夏侯玄、何晏等名盛于时,司马景王亦豫焉。晏尝曰:“‘唯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’,夏侯泰初是也;‘唯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’,司马子元是也;‘唯神也,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’,吾闻其语,未见其人。”盖欲以神况诸己也。

何晏的这段品人之辞来自《周易大传·系辞上》:“唯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。唯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。唯神也,故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子曰‘《易》有圣人之道四焉者’,此之谓也。”管辂不为浮名所惑,也不趋炎附势,而是以独到的眼光洞察人物的精神世界,故所论者深,所见者远。
崔琰也很善于观察和品鉴人物。《三国志》卷一二本传:

始琰与司马朗善,晋宣王方壮,琰谓朗曰:“子之弟,聪哲明允,刚断英跱,殆非子之所及也。”朗以为不然,而琰每秉此论。琰从弟林,少无名望,虽姻族犹多轻之,而琰常曰:“此所谓大器晚成者也,终必远至。”涿郡孙礼、卢毓始入军府,琰又名之曰:“孙疏亮亢烈,刚简能断,卢清警明理,百炼不消,皆公才也。”后林、礼、毓咸至鼎辅。……

傅巽亦长于鉴别人才。《三国志》卷六《刘表传》裴松之注引《傅子》曰:

巽字公悌,瑰伟博达,有知人鉴。辟公府,拜尚书郎……文帝时为侍中,太和中卒。巽在荆州,目庞统为半英雄,证裴潜终以清行显;统遂附刘备,见待次于诸葛亮,潜位至尚书令,并有名德。及在魏朝,魏讽以才智闻,巽谓之必反,卒如其言。

李丰和杨俊也是识鉴人才的专家。《三国志》卷九《夏侯玄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略》曰:

(李丰)始为白衣时,年十七八,在邺下名为清白,识别人物,海内翕然,莫不注意。

同书卷二三《杨俊传》:

俊自少及长,以人伦自任。同郡审固、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,俊资拔奖致,咸作佳士;后固历位郡守,恂历御史、县令,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。

曹魏时代之士林,曾经进行过一次关于汝、颍人物的讨论。其领袖人物是“建安七子”中的孔融。孔融素好人伦。《三国志·荀彧传》裴松之注引其与韦康父韦端书曰:“前日元将(子烨案:韦康字元将)来,渊才亮茂,雅度弘毅,伟世之器也。昨日仲将(韦诞)又来,懿性贞实,文敏笃诚,保家之主也。不意双珠,近出老蚌,甚珍贵之。”而所谓汝、颍者,汝谓汝南,颍指颍川,并为群彦汪洋之地。《三国志》卷一0《荀彧传》裴松之注在征引《荀氏家传》之后云:

陈群与孔融论汝、颍人物,群曰:“荀文若、公达、休若、友若、仲豫,当今并无对。”

陈群认为颍川人物胜过汝南人物,曹操属于骑墙派,认为两方人物孰优孰劣难以定论,但汝、颍固多奇士,则是当时的公论。《三国志》卷一四《郭嘉传》:

郭嘉字奉孝,颍川阳翟人也。……颍川戏志才,筹画士也,太祖甚器之。早卒。太祖与荀彧书曰:“自志才亡后,莫可与计事者。汝、颍固多奇士,谁可以继之? ”彧荐嘉。召见,论天下事。太祖曰:“使孤成大业者,必此人也。”……

来自颍川的郭嘉为曹操所倚重,屡建奇功。孔融则认为汝南士人远胜于颍川士人,其《汝颍优劣论》是这次讨论的重要文献。文章写道:

融以汝南士胜颍川士。陈长文(群)难曰:“颇有芜菁,唐突人参也。”融答之曰:“汝南戴子高,亲止千乘万骑,与光武皇帝共揖于道中,颍川士虽抗节,未有颉颃天子者也。汝南许子伯,与其友人共说世俗将坏,因夜起举声号哭,颍川士虽颇忧时,未有能哭世者也。汝南许掾,教太守邓晨图开稻陂,灌数万顷,累世获其功,夜有火光之瑞,韩元长虽好地理,未有成功见效如许掾者也。汝南张元伯,身死之后,见梦范巨卿,颍川士虽有奇异,未有鬼神能灵者也。汝南应世叔,读书五行俱下,颍川士虽多聪明,未有能离娄并照者也。汝南李洪为太尉掾,弟**当死,洪自劾诣阁,乞代弟命,便饮酖而死,弟用得全,颍川士虽尚节义,未有能杀身成仁如洪者也。汝南翟文仲为东郡太守,始举义兵,以讨王莽,颍川士虽疾恶,未有能破家为国者也。汝南袁公著为甲科郎中,上书欲治梁冀,颍川士虽慕忠谠,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。”(《全后汉文》卷八三)

孔融从八个方面论证汝南人物胜于颍川人物,所论未必确切,但足见当时在人物品藻方面对士人地望的重视。案《裴启语林》七八:

祖士言与钟雅相调,钟语祖曰:“我汝、颍之士利如锥,卿燕代之士钝如槌。”祖曰:“以我钝槌,打尔利锥。”钟曰:“自有神锥,不可得打。”祖曰:“既有神锥,必有神槌。”钟遂屈。

在祖、钟二人关于地望优劣的讨论中,汝、颍是作为一个地望单元出现的,似乎是汝、颍无别,但孔融《汝颍优劣论》透露给我们的信息则是汝、颍有异。大概汝、颍地域相近,所以人们在通常的情况下是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待的。但无论如何,汝、颍士人确实很了不起,他们在中古时期的政治、军事以及思想、文化等方面都有卓越的建树。名士之邦,钟灵毓秀,其斯之谓乎!

众所周知,孔子评论门人,曾经从学习知识的角度区分四等,总括三品,同时作出了细致的评语。从上述情况看,后汉、三国之际的人物品藻,既是对班固《古今人表》的继承(关于《汉书·古今人表》在人物品藻方面的重要意义,可参看拙著《<世说新语>研究》,页28~31),亦可视为儒家品评人物之精神的重光。这两方面结合起来,遂成为彼时完美的人物品藻。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中,中国人才学的宝鉴《人物志》就诞生了。
参考知识1 http://tieba.baidu.com/f?kz=2201905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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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黄少英 著
出版社: 齐鲁书社
内容提要:人物品题即对人才的评论,可以说自古有之,尤其是在魏晋时期,成为风靡一时的文化风尚。它将大多数士大夫裹挟其中,史称“臧否人物”。这一风气,从东汉末年开始兴起,于魏晋达到鼎盛,其影响波及整个南北朝时期。所谓品题,主要是通过言谈话语、行为举止、仪表风度等外在表象,对人物内在的气质性格、品德才能以及未来仕途的发展作出评价。所评人物以士人为主体,涉及社会主要阶层——上至皇帝、大臣,下至处士、僧侣,甚至士兵。这一风尚之所以产生,主要是荐举制选官制度所致。随着变相世袭制度的发展(九品中正制)和玄学思潮的兴起,人物品题的价值观亦由讲究政治实用转向注重人才审美,由重“德才”转向重“自然”。
参考知识B 人物品藻作为一种文化现象,在我国起源甚早,而在东汉、三国之际,尤为风行。通俗地讲,人物品藻就是人物评论。其最基本的价值取向,乃是以人为着眼点,进行由表及里、由外及内,从现象到本质、从具体到抽象的观察与评价;换言之,就是对人进行从形骨到神明的审美批评和道德判断。这种文化现象,与当时的历史背景、社会思潮以及审美观念等等,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一、东汉的人物品藻

(一)清议之风与人物品藻

清议乃是东汉时期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时论。它是在东汉的桓、灵之世产生的。当时皇室腐朽,宦竖擅权,致使朝政日非,生灵涂炭。《后汉书》卷六七《党锢列传》对清议的时代背景有这样的描述:

……及汉祖杖剑,武夫勃兴,宪令宽赊,文礼简阔,绪余四毫之烈,人怀陵上之心,轻死重气,怨惠必雠,令行私庭,权移匹庶,任侠之方,其成俗矣。自武帝以后,崇尚儒学,怀经协术,所在雾会,至有石渠分争之论,党同伐异之说,守文之徒,盛于时矣。至王莽专伪,终于篡国,忠义之流,耻见缨绋,遂乃荣华丘壑,甘足枯槁。虽中兴在运,汉德重开,而保身怀方,弥相慕袭,去就之节,重于时矣。逮桓灵之间,主荒政缪,国命委于阉寺,士子羞与为伍,故匹夫抗愤,处士横议,遂乃激扬名声,互相题拂,品核公卿,裁量执政,婞直之风,于斯行矣。

在这里,范晔将汉代士风的发展变化划分为四个阶段:第一个阶段是汉高祖时代,盛行“轻死重气”的任侠之风;第二个阶段是汉武帝时代,其时崇尚儒学,多“守文之徒”;第三个阶段是王莽专伪及光武中兴时期,士人追慕隐逸,明哲保身,相沿成俗;第四个阶段为桓、灵二帝时期,盛行清议之风。关于清议产生的历史原因,这段话已经讲得清清楚楚了。

清议的内容非常广泛。而所谓“品核公卿,裁量执政”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一项。但品核公卿者,并不仅限于一般的士人,有时也有最高统治者的参与。《后汉书》卷四五《韩棱传》:

……与仆射郅寿、尚书陈宠,同时俱以才能称。肃宗尝赐诸尚书剑,唯此三人特以宝剑,自手署其名曰:“韩棱楚龙渊,郅寿蜀汉文,陈宠济南椎成。”时论者为之说:以棱渊深有谋,故得龙渊;寿明达有文章,故得汉文;宠敦朴,善不见外,故得椎成。

评论公卿的优劣,主要看为官是否清廉,道德是否高尚,同时也要看对待人才的态度如何。《后汉书》卷四五《周荣传》附《周景传》:

(周)景字仲飨。辟大将军梁冀府,稍迁豫州刺史、河内太守。好贤爱士,其拔才荐善,常恐不及。每至岁时,延请举吏入上后堂,与共宴会,如此数四,乃遣之。赠送什物,无不充备。既而选其父兄子弟,事相优异。常称曰:“臣子同贯,若之何不厚!”先是司徒韩演在河内,志在无私,举吏当行,一辞而已,恩亦不及其家。曰:“我举若可矣,岂可令遍积一门!”故当时论者议此二人。

东汉时代的清议,对人物的言行往往能作出及时而准确的反映。《后汉书》卷五一《桥玄传》:

郡人上邽姜岐,守道隐居,名闻西州。玄召以为吏,称疾不就。玄怒,敕督邮尹益逼致之,曰:“岐若不至,趣嫁其母。”益固争不能得,遽晓譬岐。岐坚卧不起。郡内士大夫亦竞往谏,玄乃止。时颇以为讥。

因此,当时的公议是颇有力量的,某些达官贵人常常为之心惊肉跳,不得不在行为上有所收敛。《后汉书》卷五二《崔骃列传》称冀州名士崔烈“因傅母入钱五百万,得为司徒”,于是声誉衰减。过了许久,他深感不安,便询问他的儿子崔钧:“吾居三公,于议者何如?”崔钧答道:“大人少有英称,历位卿守,论者不谓不当为三公;而今登其位,天下失望。”崔烈又问:“何为然也?”崔钧回答:“论者嫌其铜臭。”崔钧所说的论者就是清议者。《后汉书·党锢列传》谓郭林宗、贾伟节为太学诸生之冠,“并与李膺、陈蕃、王畅更相褒重”,这五个人实际上就是清议人物的代表。此外,“渤海公族进阶、扶风魏齐卿,并危言深论,不隐豪强。自公卿以下,莫不畏其贬议,屣履到门”,显示了清议力量的强大。陈蕃和李膺是朝野清议力量的总代表,清议名士与之紧密呼应,形成了浩大的舆论声势。李膺“风格秀整,高自标持,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。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,皆以为登龙门。”(《世说新语·德行》四,本书征引《世说新语》的文字,依据徐震堮先生《世说新语校笺》),陈蕃也喜爱论士。《后汉书》卷五三《徐稚传》:

帝因问蕃曰:“徐雅、袁闳、韦著谁为先后?”蕃对曰:“闳生出公族,闻道渐训。著长于三辅礼义之俗,所谓不扶自直,不镂自雕。至于稚者,爰自江南卑薄之域,而角立杰出,宜当为先。”

但随着陈蕃的失败,两次大规模党锢之祸的兴起,清议力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,于是清议之风便被扼杀了。《后汉书·党锢列传》:

凡党事始自甘陵、汝南,成于李膺、张俭,海内涂炭,二十余年,诸所蔓衍,皆天下善士。

至中平元年(184),党锢才彻底解除。尽管如此,后汉清议家的政治建树与历史影响是不可磨灭的,范晔曾经作出过中肯的评价:

功虽不终,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。汉世乱而不亡,百余年间,数公之力也。(《后汉书》卷六六《陈蕃传·论曰》)

李膺振拔污险之中,蕴义生风,以鼓动流俗,激素行以耻威权,立廉尚以振贵执,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慨,波荡而从之,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顾,至于子伏其死而子欢其义。壮矣哉!(《后汉书·党锢列传》“论曰”)

值得注意的是,在清议之风盛行的时候,有个别知识分子采取了龙蟠凤逸的态度。《后汉书》卷五三《申屠蟠传》:

先是京师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,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。太学生争慕其风,以为文学将兴,处士复用。蟠独叹曰:“昔战国之世,处士横议,列国之王,至为拥彗先驱,卒有阬儒烧书之祸,今之谓矣。”乃绝迹于梁砀之间,因树为屋,自同佣人。居二年,滂等果罹党锢,或死或刑者数百人,蟠确然免于疑论。……

申屠蟠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人,他的做法是否高明姑且不论,他所具有的历史眼光确实与众不同。这也足以说明党锢事件本身有其历史的渊源。我们不得不承认,开明、进步的知识分子惨遭迫害的悲剧,总是在中国历史的大舞台上不断地重演。而知识分子作为中国社会的脊梁,作为中华民族的中坚力量,总是自强不息,总是奋发向上,总是不肯低头。华夏古国的生生不息的伟大力量正在于此!

(二)许、郭之学与人物品藻

《后汉书》卷六八《许劭传》:“天下言拔士者,咸称许、郭。”许劭与郭林宗作为东汉时期品题人物的名家,在品评、识鉴人物方面,对当代及后世都发生了深远的影响。《晋书》卷七四《桓彝传》称桓彝:“性通朗,早获盛名。有人伦识鉴,拔才取士,或出于无闻,或得之孩抱,时人方之许、郭。”许、郭并称,而郭之成就实高于许,这里我们分别加以讨论。

1.许劭之人物品评

许劭字子将,汝南平舆人。“少峻名节,好人伦,多所赏识。若樊子昭、和阳士者,并显名于世”(《后汉书》本传)。所谓“好人伦”,即喜好人物识鉴与人物品评。在这方面,许劭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。

首先,许劭品鉴人物,不但人数众多,而且百发百中。《三国志》卷二三《和洽传》裴松之注引《汝南先贤传》曰:

召陵谢子微,高才远识,见劭年十八时,乃叹息曰:“此则希世出众之伟人也。”劭始发明樊子昭于鬻帻之肆,出虞永贤于牧竖,召李淑才乡闾之间,擢郭子瑜鞍马之吏,援杨孝祖,举和阳士,兹六贤者,皆当世之令懿也。其余中流之士,或举之于淹滞,或显之乎童齿,莫不赖劭顾叹之荣。凡所拔育,显成令德者,不可殚记。其探擿伪行,抑损虚名,则周之单襄,无以尚也。

许劭品评人物,既发掘其内在的精神,也注重其外在的美质,做到内外兼顾。《三国志》卷一○《荀彧传》裴松之注引皇甫谧《逸士传》:

或问许子将,靖与荀爽孰贤?子将曰:“二人皆玉也,慈明外朗,叔慈内润。”

同为璧玉一般的美质,而表现方式不同,可见许劭很善于把握人物之间的细微差别。由于他观察人物准确而细致,所以往往能够预见某些即将发生的事件。《三国志》卷四九《刘繇传》裴松之注引《献帝春秋》曰:

是岁,繇屯彭泽,又使融助皓讨刘表所用太守诸葛玄。许子将谓繇曰:“笮融出军,不顾名义者也。朱文明善推诚以信人,宜使密防之。”融到,果诈杀皓,代领郡事。

其次,许劭创造了“月旦评”这一独特的人物品藻形式。《后汉书》本传:

初,劭与(许)靖俱有高名,好共核论乡党人物,每月辄更其品题,故汝南俗有“月旦评”焉。

“月旦评”在品鉴人物的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:它使评论人物由自发的行动变成自觉的行动,同时由于每月更换题目,所以形成了有组织的人物品鉴会议。“月旦评”体现了民主的精神,大家可以充分发表意见,避免了个人品论的偏颇。

由于许劭善长鉴别人物,故名重当世,朝野士人唯恐交攀不及。《三国志》卷一《魏武帝纪》裴松之注引《世语》曰:

(桥)玄谓太祖曰:“君未有名,可交许子将。”太祖乃造子将,子将纳焉,由是知名。

此文下裴松之注又引孙盛《异同杂语》:

(曹操)尝问许子将:“我何如人?”子将不答。固问之,子将曰:“子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。”太祖大笑。

《后汉书》本传亦称:

曹操微时,常卑辞厚礼,求为己目。劭鄙其人而不肯对,操乃伺隙胁劭,劭不得已,曰:“君清平之奸贼,乱世之英雄。”操大悦而去。

如前所述,“英雄”是汉晋间人物品藻的一个名目,许劭为曹操立此目,当然会使他万分高兴,只要是英雄就足矣,至于“奸雄”和“奸贼”的贬词,曹操是在所不顾的。《三国志》卷一四《刘晔传》:“汝南许劭名知人,避地扬州,称晔有佐世之才。”一经许劭品题,便会见重于世人,足见其声望之隆与信誉之高。

许劭在东汉时期是人人宗仰的一代名流,但后人对他却颇多讥贬之辞。此类议论,从三国以至两晋,几乎代不绝音。这类批评意见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:

一是品鉴人物有欠公允。以曹魏蒋济的《万机论》为代表。《三国志》卷三七《庞统传》裴松之注:

蒋济《万机论》云许子将褒贬不平,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。刘晔曰:“子昭拔自贾竖,年至耳顺,退能守静,进能不苟。”济答曰:“子昭诚自长幼完洁,然观其臿齿牙,树颊胲,吐唇吻,自非文休敌也。”

又同书卷三八“评曰”裴松之注引《万机论》:

许文休者,大较廊庙器也,而子将贬之。若实不贵之,是不明也;诚令知之,盖善人也。

据《三国志》卷三八《许靖传》载,靖“少与从弟劭俱知名,并有人伦臧否之称,而私情不胁。劭为郡功曹,排摈靖不得齿叙,以马磨自给”。又《太平御览》卷四九六引曹丕《典论》曰:“汝南许劭与族兄靖俱避地江东,保吴郡。争论于太守许贡座,至于手足相及。”可知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不好,性格亦多冲突。在这种情况下,许劭自然难以客观地评价许靖。《后汉书》本传称许劭“与从兄靖不睦,时议以此少之”。但若执此一端,便谓许劭评论所有的人物都是从主观好恶出发的,恐怕也不合事实,故蒋济说许劭“褒贬不平”有失偏颇。

二是指斥他人,却不能严于律己。诸葛恪《与丞相陆逊书》:

……自汉末以来,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,所以更相谤讪,或至于祸,原其本起,非为大雠。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,而责人专以正义。……(《全三国文》卷六五)

关于许劭的为人,史书无详细的记载,但观其力贬从兄一事,固非君子之所为,诸葛恪的看法应当是有根据的。

三是关于“月旦评”的问题。《晋书》卷六二《祖逖传》附《祖纳传》:

纳尝问梅陶曰:“君乡里立月旦评,何如?”陶曰:“善褒恶贬,则佳法也。”纳曰:“未益。”时王隐在坐,因曰:“《尚书》称‘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’,何得一月便行褒贬!”陶曰:“此官法也。月旦,私法也。”隐曰:“《易》称‘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’,称家者岂不是官?必须积久,善恶乃著,公私何异!古人有言,贞良而亡,先人之殃;酷烈而存,先人之勋。累世乃著,岂但一月!若必月旦,则颜回食埃,不免贪污;盗跖引少,则为清廉。朝种暮获,善恶未定矣。”……

祖纳认为人物的善恶与长短,需要经过长期的考查才能够充分揭示出来,而“月旦”之品人,仅限于一月之间,难以作出准确的判断,因而这种品评方法不可据信。他的看法有一定道理。但“月旦评”是一种及时而迅速的人物评论活动,能够比较集中地反映各方面的意见,其作用不可完全抹杀。与祖纳不同,葛洪则将“月旦评”视为一种“弊俗”。《抱朴子》外篇《自叙》说:

汉末俗弊,朋党分部。许子将之徒,以口舌取戒,争讼论议,门宗成雠,故汝南人士无复定价,而有月旦之评。魏武帝深亦疾之,欲取其首,尔乃奔波亡走,殆至屠灭。

他认为“月旦评”是结党营私的表现,后汉时期党人的形成与此有密切关系。它导致了士人的不团结,即所谓“朋党分部”。《后汉书·党锢列传》云:“初,桓帝为蠡吾侯,受学于甘陵周福,及即帝位,擢福为尚书。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,乡人为之谣曰:‘天下规矩房伯武,因师获印周仲进。’二家宾客,互相讥揣,遂各树朋徒,渐成尤隙,由是甘陵有南北部,党人之议,自此始矣。”对党人的历史功过,我们姑且不论,“党人”产生的社会背景是非常复杂的,“月旦评”确实与之有关,尽管这不是主要原因。显然,葛洪的看法也是不准确的。《三国志》卷一三《钟繇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略》:

孙权称臣,斩送关羽。太子书报繇,繇答书曰:“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:‘人当道情,爱我者一何可爱!憎我者亦何可憎!’顾念孙权,了更娬媚。”太子又书曰:“得报,知喜南方。……若权复黠,当折以汝南许劭月旦之评。权优游二国,俯仰荀、许,亦已足矣。”

可见对于许劭创造的“月旦评”,有识之士还是颇为看重的。

2.郭林宗之人物品藻

郭林宗品鉴人物的成就远远高于许劭,其影响力也比他大得多。葛洪《抱朴子》外篇有《正郭》一文专论郭林宗。案《后汉书》卷六八《郭林宗传》:

郭太字林宗,太原界休人也。家世贫贱。早孤,母欲使给事县廷。林宗曰:“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乎?”遂辞。就成皋屈伯彦学,三年业毕,博通坟籍。……性明知人,好奖训士类。……

本传又说:“其奖拔士人,皆如所鉴。”他所甄拔的人物有左原、茅容、孟敏、庾乘、宋果、贾淑、史叔宾、黄允、谢甄和王柔等等,“又识张孝仲刍牧之中,知范特祖邮置之役,召公子、许伟康并出屠酤,司马子威拔自卒伍,及同郡郭长信、王长文、韩文布、李子政、曹子元、定襄周康子、西河王季然、云中丘季智、郝礼真等六十人,并以成名”。郭林宗之人物品鉴有以下几个特点:

第一,善于发现人物的独特之处。《后汉书》本传附《孟敏传》:

孟敏字叔达,钜鹿杨氏人也。客居太原。荷甑堕地,不顾而去。林宗见而问其意。对曰:“甑以破矣,视之何益?”林宗以此异之,因劝令游学。十年知名,三公俱辟,并不屈云。

同书卷七六《循吏列传·仇览》:

……览入太学。时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,与览比宇,宾客盈室。览常自守,不与融言。融观其容止,心独奇之,乃谓曰:“与先生同郡壤,邻房牖。今京师英雄四集,志士交结之秋,虽务经学,守之何固?”览乃正色曰:“天子修设太学,岂但使人游谈其中!”高揖而去,不复与言。后融以告郭林宗,林宗因与融赍刺就房谒之,遂请留宿。林宗嗟叹,下床为拜。

孟敏和仇览都是特立独行之士,因而见重于郭林宗。

第二,崇尚美好的道德情操。《后汉书》本传附《茅容传》:

茅容字季伟,陈留人也。年四十余,耕于野,时与等辈避雨树下,众皆夷踞相对,容独危坐愈恭。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,遂与共言,因请寓宿。旦日,容杀鸡为馔,林宗谓为己设,既而以供其母,自以草蔬与客同饭。林宗起拜之曰:“卿贤乎哉!”因劝令学,卒以成德。

对于美德的崇尚,乃是郭林宗的一贯作风。

第三,善于透过现象,捕捉人物的本质特征。《后汉书》本传附《谢甄传》:

谢甄字子微,汝南召陵人也。与陈留边让并善谈论,俱有盛名。每共候林宗,未尝不连日达夜。林宗谓门人曰:“二子英才有余,而并不入道,惜乎!”甄后不拘细行,为时所毁。让以轻侮曹操,操杀之。

又《史叔宾传》:

史叔宾者,陈留人也。少有盛名。林宗见而告人曰:“墙高基下,虽得必失。”后果以论议阿枉败名云。

林宗不为谢、边、史三人的“盛名”所迷惑,他的与流俗迥异的独到看法,均被后来的事实所证明,可见他是很善于洞见人物的本质的。

第四,胸怀宽广,“不绝恶人”(《后汉书》本传附《左原传》)。《后汉书》本传附《贾淑传》:

贾淑字子厚,林宗乡人也。虽世有冠冕,而性险害,邑里患之。林宗遭母忧,淑来修吊,既而钜鹿孙威直亦至。威直以林宗贤而受恶人吊,心怪之,不进而去。林宗追而谢之曰:“贾子厚诚实凶德,然洗心向善。仲尼不逆互乡,故吾许其进也。”淑闻之,改过自厉,终成善士。乡里有忧患者,淑辄倾身营救,为州闾所称。

贾淑是犯过错误的青年人,林宗并没有把他一棍子打死,而是褒奖其善良的倾向,最终使之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才。儒者的博大情怀,在郭林宗的身上表现得极为充分。

第四,重视人物内在的精神。《后汉书·党锢列传·刘儒》:

刘儒字叔林,东郡阳平人也。郭林宗常谓儒口讷心辩,有珪璋之质。察孝廉,举高第,三迁侍中。

《后汉书》本传注引《谢承书》曰:

泰之所名,人品乃定,先言后验,众皆服之。故适陈留则友符伟明,游太学则师仇季智,之陈国则亲魏德公,入汝南则交黄叔度。初,太始至南州,过袁奉高,不宿而去;从叔度,累日不去。或以问太。太曰:“奉高之器,譬之泛滥,虽清而易挹。叔度之器,汪汪若千顷之陂,澄之不清,扰之不浊,不可量也。”已而果然,太以是名闻天下。

林宗对刘儒、黄宪二人洞见深明,因而作出了准确的评价。《后汉书》卷四三《朱晖传》:“朱晖字文季,南阳宛人也。家世衣冠。晖早孤,有气决。年十三,王莽败,天下乱,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。道遇群贼,白刃劫诸妇女,略夺衣服。昆弟宾客皆惶迫,伏地莫敢动。晖拔剑前曰:‘财物皆可取耳,诸母衣不可得。今日朱晖死日也!’贼见其小,壮其志,笑曰:‘童子内刀。’遂舍之而去。”“内刀”,是说朱晖的精神、性格锋利如刀,所以面对贼人手中的“外刃”,他毫无惧色。这说明当时的人非常看重人的精神。而郭林宗之论人举士正体现这种审视人物的倾向。

由于林宗善于品评人物,言不虚发,故驰誉当世,声望极高。《后汉书》卷六八本传载:

(林宗)身长八尺,容貌魁伟,襃衣博带,周游郡国。尝于陈梁间行遇雨,巾一角垫,时人乃故折巾一角,以为“林宗巾”。其见慕皆如此。

当时人爱屋及乌,竟然连郭林宗不经意的服饰打扮都加以模仿。不仅如此,郭林宗还有一言九鼎、左右朝野舆论的威力。某些有争议的人,在得到他的褒扬之后,人们往往对其过去的所作所为刮目相看。《后汉书》卷三一《苏章传》附《苏不韦传》说“不韦后遇赦还家,乃始改葬,行丧。士大夫多讥其发掘冢墓,归罪枯骨,不合古义,唯任城何休方之伍员。”郭林宗闻而论之,以为胜过伍员,“议者于是贵之”。而某些素有高名的人,本来是无意中犯了错误,而一旦受到郭林宗批评,便会马上遭到人们冷落。《世说新语·规箴》三:

陈元方遭父丧,哭泣哀恸,躯体骨立,其母愍之,窃以锦被蒙上。郭林宗吊而见之,谓曰:“卿海内之俊才,四方是则,如何当丧,锦被蒙上?孔子曰:‘衣夫锦也,食夫稻也,于汝安乎?’吾不取也。”奋衣而去。自后宾客绝百所日。

这个故事足以说明郭林宗在当时的影响力是何等之大。他在品鉴人物方面不仅有出色的实践,同时在理论上也作了深刻的总结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》一七刘孝标注引《泰别传》:

泰字林宗,有人伦鉴识,题品海内之士,或在幼童,或在里肆,后皆成英彦,六十余人。自著书一卷,论取士之本,未行,遭乱亡失。

这条材料非常重要。据此,我们知道郭林宗著有一部关于品藻人物、选择人才问题的理论著作,只是还没有流传,便遭乱亡失了。尽管如此,他在甄拔与识鉴人才方面的卓越实践,对三国之际的人才学还是有很大影响的。明乎此,我们对刘卲《人物志》这部人才学杰作的诞生,就不会感到惊奇了。

参考资料:国学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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